这是一本关乎德清的旅行别册，实用而典雅，应该是近时几乎泛滥成灾的“旅书”中之意外的善者，可读可践可品可存，故我颇愿向读者和有兴于旅行的朋友推举。

显赫的江南文化中，浙江诚为大宗，而德清和她的青山碧水当是这一袭斑斓青袍上真正温润雅致的璞玉，造化钟灵，历史悠长，人文荟萃，风物丰瞻，山水不断，气息长新；彼之异质异美，端丽尽在沉潜之中也。也许此恰可疗助当下人躁急无定无旨的通病了。

人生或不止吃喝玩乐，旅行当亦不尽苍黄走马，若依是书中所倡之“慢生活”说，则德清定然是值得细嚼慢品的上好黄芽之茶，幽然独具久甘长馨之味耳。于兹我亦有亲历可证。

我与德清莫干有过两次邂逅，即二十年前的炎夏和今岁的早春。首次是相约书画前辈沈子丞丈藉避暑小晤于山中，为他之所书《桃花源记》作序，漫山漫山的碧翠深丛凉而湿，浓夜里小风尚吹不息玻璃杯中的红泪烛，光活泼而生古意，浅映着白发重听童颜飞扬的老人家，也就是眼面前的陶诗了。现而今老丈久去，拙序仍在，旧友偶或道及，那光再无觅处。今岁大雨驱车重游，山竹犹碧，吾已非昔时青丝满头的青壮自身矣。

莫干却还是莫干，德清依旧德而清着。

令我意外令我惊讶于是者，乃在那么多年后一切皆纷争繁嚣峻急之今日，德清还是平和清静地自处于沉潜简疏悠然，空谷中的佳人非特没有老去，亦没有慌乱趋俗得失去本性本心。这在“高铁冲得快快快，开着卡车把茶采，家家开店作东主，户户哈罗哈罗来”的喧然时髦张惶间尤其难能，尤其可贵，尤其得我呆心哉，于是便有下面的生涩造句：

大道空空雨裹山，

扑襟玉翠雾娟娟。

财神前夜初安顿，

宝马今朝小翩跹。

凤竹招人藏旧第，

轻裘压臂破春妍。

黄芽白笋都尝过，

九转莫干上翠巅。

—正月初头举家游莫干宿山居大雨

还有行至庾村，站在街边，捧着大土碗食村妇即时下出的久违了的咸菜猪油面，飞雪片片也争着坐化于热面汤之中：

当街手擀面，

雪入碗加盐。

咸菜猪油嫩，

争呼快再添！

又在陶渊明的犬见了你也只闲适得拖着黄尾悟道参禅似地懒得吠半声的村头山尾，浅溪引我潜行于不知名白花开出土墙的一户，老木门轻掩，墙内却有笑声隐然，大胆小心地走进去，却是一落户于此的建筑设计家的栖所，不淡不咸地招呼喝了半刻土茶，夜里也得几句：

棋枰冷落闲干腊，

涧水喧腾到旧檐。

细雨黄芽商量绿，

围炉夜饮雪掀帘。

这算是后来题赠给设计家吕晓辉先生的，大概画出来才好看些。德清倒真是HOLD得住心灵平静的才人，也可能是山水与人，都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吧。虽在德清山里只小住几日，却也是上上下下，城里乡野，风晴雨雪地优哉游哉地经了见了一小番，心里的空洞和雾霾却也有些明白实实在在的改变，我也重如做学生那样手勤心在地画了些速写，描了点写生，还拍了许多运河边上新市古镇尚未过分装点的江南风物，人情也平易得教我想起曾生活于此或由此走出去的德清先贤巨子，那些历史，那些读过的诗文和画仿佛在亲游其地间都生动鲜明起来，着当地的黄芽茶、无污而清淡有味的菜蔬，嚼着古法烹制的新市羊肉，就着那香喷喷的米饭和特别松软的馒头，还有水磨的年糕，自制的老黄酒更是有味想想做一个莫干德清当下的人，可真是好值得呀！

中国人现今仿佛真的有了钱又有了闲，各种不屑的土豪之举便大行其肆，玩和旅也是其中的一项了。那么，怎么玩，怎么游，又到什么地方旅？我也如一匹没头苍蝇满世界里里外外地走过游过，终惶惶然不知所以。近处说，现今的德清倒是一清静平奇的好去处，诸君不妨一试呢！

好在德清旅游局携手《旅游天地》年轻的才俊，联袂出版了这本关于德清的美书，文图互映，又简洁实在，是难得的好向导，即使您尚一时行不得也，也足堪品读赏心，持卷卧游不亦可耳，不亦乐乎。

此陋文，就算是这册好“旅书”的纸上小导游吧，敬请一笑。

甲午四月小满时节尚困于沪上浅草斋画室。